连云港----石头计量的城市

连云港----石头计量的城市
                                 梅 洁
许久了，我一直在全国寻找一种语境，抑或是象征，来寄寓我对那座濒临大海的城市"连云港"的牵念和感恩。用一组发展的、令世人惊叹的经济数字?用拔地而起的现代化楼群?用停泊港口的世界巨轮?还是用积淀了千年的文化、精神?也许，当这一切都能又都不能全部解读和诠释那座城市时，我想到了石头，想到了遍布在那座城市的、经历了世纪洪荒和海涛浪击的石头。

我想，那座城市认真敬业的、谦卑朴厚的、关怀着那座城市意识形态和精神走向的儒官吴加庆——作家们尊敬地称谓他"儒官"——和他的同仁们，不惜代价地陆续把南京、厦门、上海、北京以及西安大漠的作家请来，并非仅仅是为了观览那个城市的石头，但我却记住了无与伦比的、深藏着那个城市价值的石头。
城市是政治、经济、文化的综合和抽象，应该说，是很难用某一种单位来计量的。但当吴加庆和他的文化同仁们在秋高气爽的公元一九九六年秋季，带领我们一群在那个城市走了数日之后，我内心就产生了一种旗语般无声的信念∶这个城市，把历史、文化、风景都深藏于石头，把梦想、意志抑或是命运的搏斗都深藏于石头…….
连云港的石头是海石，是经历了亿万年的洪荒、亿万年的深荒、亿万年千顷大海的冲刷磨砺之后留下的精粹。《山海经》说，连云港的云台山在海中。康熙五十年，连云港海峡"忽成陆地"，海水一夜间退后三十里，一块新大陆出现了!和美洲的新大陆同期。康熙五十年，距今不到三百年，这几乎是一个瞬间。我们经常听到有人在叙说一块陆地板块的神秘性时说∶"这里几万年前，"（或者说"几十万年前"）"是一片大海……"我们曾无数次为"曾经是海"的陆地表示过那么多的敬畏。可当我漫步神游在二八四年前 还是片大海、八十年前还是片洪荒的连云港大陆时，我真是觉着漫长的三百年，竟是一个弹指一挥间的概念。对这片新大陆的敬畏从四面八方向我涌来。
这块大陆板块如此年轻，而留在板块上的石头却又古老得个个成史成神、成佛成精。当我穿越在这些石头中间时，我产生了一种潜游海底的幻觉∶我是一个惊恐的落海者;一块被海弄碎了的触板;抑或是迷失了家族的鱼。我在海面漂浮，我向海底沉没，我分明听到海沉闷的涛声，听到水族们悄悄的絮语。海的神秘、海的深逐既使我恐惧，又使我惊喜……
海拔仅有六百二十五点三米的连云港云台山为江苏最高峰，位居云台山群峰中的花果山，就是吴承恩笔下的孙悟空的故乡。明时的吴承恩系今江苏省淮阴市淮安人，淮安和连云港（（古时称朐县、郁洲、海州）毗邻。吴氏写《西游记》时，花果山是浸在海中的一座美丽的岛屿，吴氏常乘船到岛上观游，岛上成"精"成"神"的石头浸濡了他。有诗曰∶"不见云台岭中秀，勿论天下美山石。”应该说，吴氏是受花果山奇石点化，最终完成了千古名著《西游记》。
穿越奇石垒垒的花果山，我们看到了孙悟空脱胎的“娲迹石”，这块石头和吴氏书中写到的尺寸一样大小，书中所有的人物唐僧、孙悟空、八戒、沙僧、王母、如来、牛魔王、白骨精，还有书中的故事“悟空化雀”、“二郎变鹰”、“沙僧遛马”、“八戒取媳”……无不在连云港花果山坐化成了亘古的石头，抑或是这亘古的石头和吴氏纠缠得难解难分，最终成为他书中栩栩如生的人物。康熙御笔“遥镇洪流”刻在花果山崖壁上毛泽东的狂草“孙猴子的老家在新海连市云台山中”刻在巨大的海石上一个长三十九点四米、宽十五点八四米的“神”字狂放地镂刻在花果山下的石壁上。该“神”字是世界上最大的汉字，翻开世界吉尼斯纪录，我们可以找到关于这个字的解说。花果山神性的石头最终造就了一部“东方神话吉尼斯”。
在连云港渔湾自然风景区，在李汝珍撰写《镜花缘》的东磊，我们看到的依然是滚滚海石搭就的奇景。浑圆坚硬、硕大无比的石头如兽如禽，如吼如鸣，如天宇飞来，如星宿落陨……当夜色苍茫、我们穿越石景时，依稀听到大海近在耳畔的咆哮，远在天际的秘语……
入夜，吴加庆带领作家们来到临海的一座宾馆，面对沉沉大海和烁烁灯火的港口，他向我们讲述连云港人为兴建东方大港，为实现民族的百年梦想，创造的一部当代精卫衔石填海的神话————一九八五年建成的连云港庙岭码头，是劈下庙岭山几百万方石头填海而成而中国最长的拦海大堤————西大堤的兴建，更使连云港人经历了苦难，又超越了苦难。兴建长达六千七百米、高十五米、顶宽十二米的西大堤，连云港人创造了具有世界水平的新技术“挤淤爆破”。为征服千年不羁的淤泥质海湾，他们开山取石，抛石填海。在炮声隆隆、车轮滚滚中，连云港人把生命、智慧连同血肉之躯熔铸进石头，然后一吨吨抛填进大海。西大堤劈波斩浪一米米往海内延伸，生命与梦想一米米往海内延伸。奋斗艰苦卓绝，长达八年。多少万吨石头抛填进了大海?多少人熬白了头发?多少生命长眠在这不静的海湾?连云港作家张文宝说，港口的建设，"演绎了希腊神话'不死鸟'的故事"。
如中流砥柱，如苍龙卧海，西大堤拦截住了一方水面达三十平方公里的风平浪静的蔚蓝色海湾，这里可望建成一百个万吨级深水泊位，"东方鹿特丹"已不再是民族的梦想。连云港的石头造化了一部卓绝的陆地神话，也造化了一部卓绝的海底神话。
是的，没有什么可以纯粹地计量一个城市。但我认为，在连云港文明的内涵里，包含有一种深刻的石质∶海石垒积的风景，海石象征的神话，海石镌刻的千年文化和万年精神，计量着连云港的价值。石头有量，连云港有量;石头无量，连云港无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