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肉铸就一尊碑--连云港抗日山烈士陵园

血肉铸就一尊碑

有气节的人，站立起来便是一座山峰，这样的山峰就好比是一尊碑，一尊由血肉和信仰铸就的碑。

在连云港赣榆县境内有这样一座小山，形似马鞍，所以原名马鞍山，"马鞍"注定要与戎马倥偬、战火烽烟密不可分。八年抗战，先烈们奋战浴血，洗去"马鞍山"这个名字，随之站立起来的是"抗日山"，无名小山包也一下子高大起来，在人民仰望的视野里巍巍乎屹立，直抵云霄。抗日山，不单纯是一座山，而是一尊碑，这是全国最早的抗日烈士陵园，将流芳千古。在一个雪后初霁的午后，我们慕名拜谒了这座与志士仁人骨血相连的山，我们想寻找那座山不朽的灵魂所在。

午后的阳光，金子一样撒在雪被上，折射出强烈的雪光。我们眯缝着眼睛，看到路边碧翠的松柏披挂着洁白的雪衣，一只小松鼠在枝桠间跳跃，顽皮而可爱。我们童心大发追了过去，它一闪身钻入丛从林中，倏地不见了。我们却没有失落感，看到严寒里的松针充满灵性地颤动着，一点点一滴滴生命的绿，通过松针尖流淌欲出，在眩目的雪光里显得更加盎然而壮丽。

具有民族风格、由花岗岩雕砌的陵园大门，气势雄浑。"抗日山烈士陵园"字迹遒劲鲜红、如殷殷的鲜血凝聚，慑人魂魄，门后是一段长长而宽阔的坡，可拾阶而

上。行走在上面，脚下的积雪发出神秘的"咯吱"声，映衬着无边的寂寥和安谧。如果是在清明节的纷纷细雨或熠熠阳光里，这儿一定是绿草如茵，人潮如涌，花环如霞。

山紧偎着海，海紧抱着山。山海血脉相连，息息相通;生如此，死亦如此——面对着"小沙东海战烈士冢"这座巨大的公墓，我们发出了如此浩叹。从著名散文家刘白羽、吴伯箫合写的《海上的遭遇》一文，我们已了解到1943 年初春，一支新四军干部队由苏入鲁，船在海上与日军汽艇遭遇，爆发了惨烈的海战。那是一支非战斗性队伍，但他们面对强敌宁死不屈，英勇杀敌，血染黄海，击退了顽寇。可 16 扇年青的生命之门也在大海的潮汐里訇然关上了。他们中有新四军三师参谋长彭雄将军，这位 15 岁在井冈山参加红军，长征中曾是抢渡金沙江的英雄，殉国时年仅 29 岁;有三师八旅旅长田守尧及其妻子陈洛莲，夫妇生死相随，大海为之掀起滔天巨澜;还有4位女事，死前高呼"中华民族解放万岁!"她们和遇难的战友们一起被深厚的大山所接纳，安葬在一个大墓穴中相互守望，侧耳倾听来自大地之上革命胜利的欢庆锣鼓。

再拾阶而上，伫立在符竹庭的陵墓前。六角亭式的石墓正面镶有将军的遗像，凝固了他的生命和不朽的精神。肖华将军在悼念符将军的文章中深情地写道∶"40多年，岁月如流，却流不走我对他的悠悠思念;长征途中，我们同饮风雪;平型关前，我们共浴战尘;挺进敌后，我们并辔冀鲁。他运筹帷幄，沙场横戈，克郯城，取赣榆，英姿勃发……"时任八路军一一五师教导二旅政委的符竹庭，是在他指挥

的赣榆战役大捷后，在那个残酷的冬天，被一颗不可思议的流弹击中而猝逝的，卒时 31 岁。据说，罗荣桓首长把这一噩耗转告毛泽东时，毛主席心疼地愣住了。共和国的军史上从此又陨落了一位骁勇善战的将星。纯朴的赣榆人则以民歌的方式传唱着他的事迹，并一度把县名改为"竹庭县"。他是山的儿子，是这块神奇土地上的精英。一阵朔风吹来，扬起琼粉一样的雪沫，又旋向了空中。我深深地弯下腰，鞠了三个躬，轻轻离去。

消灭惨绝人寰的法西 斯，是全人类共鸣的正义之声。有一位叫汉斯·希伯的人，来自法西斯的老巢德国，但他却是一位勇敢正直的国际反法西斯战士。他曾二度携妻来到中国，以著名的新闻记者身份，以犀利的笔作武器同敌人战斗。1941 年初冬，跟随部队到前线采访，在大青山与日寇遭遇，不幸壮烈牺牲。凝望看那尊属于希伯的奇特锥形石碑，看着上面山东军区首长的题词∶为国际主义奔走欧亚，为抗击日寇血染沂蒙。希伯的英灵不会再流浪了，这儿就是他的家，他的归宿。由希伯我们又想到了金野博，这个原系侵华日军的士兵，被俘后经过感化认清了日本军国主义的狰狞面目，反戈一击，参加了日人反战同盟。在一次与同胞敌人的战斗中负伤被俘，在被惨无人道地杀害前，振臂高呼∶"打倒法西斯军阀!"那激越的呐喊回荡在中国的上空，回响在人类的头顶。世界和平之树，正是各国正义的人民用血和泪共同浇灌的。我们对他俩的义举万分敬仰，默默致哀。

当我们终于登上抗日山的最高峰，抬头仰望，一座高达十余米的纪念塔巍然矗立在那里，如一柄青铜铸剑，直刺苍蓝的天穹。塔顶是一尊钢铁铸就的战士，戎装雕像，左手紧握钢枪，右手高擎红旗，眺盼远方，英姿飒爽，浩气如虹。这座塔，正是一座小山岗猛然挺拔的所在，也是抗日山最壮丽的象征。

从山顶俯瞰，但见碑亭交错林立，在如巨被的大雪覆盖下，银装素裹，整个陵园呈现一派肃穆庄严的气象。我们知道，在那些冰冷的碑石上，铭刻着3576位抗战阵亡者火热的名字;我们还知道，在那陵园东西两大墓群里，掩埋着 800 多位战士的遗骸忠骨，有的竟是无名英雄。这数千个烈士，曾是数千个鲜活的尽生命。是数千支青春的挽歌，为了民族的存亡，甘愿血洒疆场肝脑涂地，舍生取义，终于在这个特殊的兵营——烈土陵园慨然集结。生为人杰，死当鬼雄。这数千个尽情舞蹈的灵魂，演绎着一个深邃的大主题——民族之魂永存!

蓦然西眺，残阳如血，那红得热烈而壮烈的霞晖，投映在这处白雪覆盖的陵园里，发生了奇妙的折光。心中的那尊碑更加庄严而巍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