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重的碑铭
在我面前,是一面镌刻有岩画的巨大石壁。这石壁叫将军岩,将军岩所在的山叫锦屏山,锦屏山屹立于新亚欧大陆桥最东端的我国连云港市。在古代,它原本是紧紧依傍着大海不停歇地迎击惊涛骇浪的壁垒,后来,由于海洋的逐渐退却,它早已被抛弃在桑田之中了。
这石壁面朝着苍穹。我一看到这岩画,凭直感就断定,这是人与昊昊苍天的对话。是的,这些岩画是先民在遥远的过去,向客观世界发布的语言,到现今,我们已经不能完全读懂它,只能凭借想象进行阐解,就像读解古老神秘的箴言一样。
考古学家告诉我们,先民与苍天的对话,已经进行很漫长的岁月了,只是到一九七九年,今人才发现它。专家断定这是旧石器晚期的遗迹,岩画不是金属器具镌刻的,而是坚硬的锐石刻磨而成的,它是我国东部绝无仅有的一例古老的摩崖石刻,其珍贵自不待言。我面对着这石壁,面对着这岩画,就是面对着历史,就是面对着固化在岩石上的先民创造的与我们有血缘纽带联系的灿烂文化。它当是离我们最遥远的还没有文字符号时代的摩崖有刻了。在它面前,我不是在观赏,我是……只能是瞻仰,只能是膜拜。
这岩画不仅仅是精美的艺术品,它还闪烁着先民如神衹方具有的智慧的光辉。它迥异于我过去曾经看到过的西北地区岩画,表现的不仅仅是人类生活劳动的图景与奔放的情感,还有寓于表象之中的更深层次的抽象思维。
分布于将军崖上三百余平方米范围之内的岩画,绘刻了三个群落(我叫它群落)——星象群落,人与植物群落,图腾群落。星象群落位于中间,另有两个群落在其两侧。还有相偎依的三方天然石块,摆放在三个群落之上。
星象群落,含三个太阳及银河星群和一些星座,另有与子午线方位几近相符的一根长线。太阳是以带辐射光芒的圆球来表现的,一大两小,成弧线排列,大者居中。银河星群迤逦、漫溢在苍穹之上,另有几个星座,闪耀在天之一角,构成辉煌的宇宙。构图极为精美,具象既生动又逼真,它既显示了先民细致入微的观察力,又显示了先民的丰富的想象力;它既是艺术品,又似乎是有实用价值的天体图。一般的看法认为,三个太阳表现晨、午、昏,再加上星辰,表现了昼夜。这显然还不能完全阐释其含义。我倒认为,整个星象图,也许就是先民构筑的供祭祀的造物主——上天的形象。当然,也极可能是兼有供航海用的天文图象(从子午线不是能看出先民具有清晰的判断方位的能力么),我们焉知那个时候,先民们不具有乘筏浮于海的技能呢?或许早已纵入大洋了!特别是近代,在美洲时而发现有与我国古代具有同一性的文化艺术踪迹看,两大洲的联系,当然不能以神灵相通来解释。
人与植物群落,最为有趣了,那是人和植物相间的阵列。人主要是以面庞来表现的,面庞犹如一柄阔叶,上嵌一双大眼睛,从面庞中轴线,有向边沿辐射的直线,宛如叶脉。人的身躯是一根下垂的直线,像是于茎,脚是以像根须一样的爪形短线来表现的。
与人并立的植物,主要是以籽实累累的穗(给人以强烈的丰收印象)来表现的,茎和根须和人的身躯几乎相同。明显地看出,物的人化,人的物化。鲜明地表现了人与自然的同一性,相互是相似的,平等的,相互是依存的,都植根于土地之中,都在同一天体之下。人和植物的区别,仅是人多了灵魂的窗户——眼睛。这是个欢乐的阵列,你能感到他们无比的和谐,无比的欢乐,人与植物在阳光下,生机盎然,他们似乎在欢笑,在跳跃。
图腾群落,是一只直立的鸟和一只直立的像海象、海豹之类的海兽(有人说这是巫师)。鸟兽之形象,极为生动,挺立,高扬其首。其中的鸟,可以肯定是生活于此地的先民崇拜之图腾,这除了在古文献中,有丰富的记载,指鸟为我国东夷所崇拜之对象以外,此地直到现在仍是候鸟迁徙必经之站,初冬仲春,群鸟蔽空,蔚为壮观,东方滨海之地,鸟为最强大最繁盛的种群,以鸟为图腾,似乎是最合理的选择。至于海兽,虽未见文献有载,未必就不是沿海先民崇拜之图腾。
纵览全幅岩画,可以认为这里是先民尊崇的祭坛,也是先民对全部客观世界——天地(至高无上的主宰)、人和其他生灵之间关系的解释。他们奉天地、奉自然界为神,而且又认同自己与自然界是等同的,即自己的自然中的一员,这是极质朴的世界观,也是他们尊奉的信仰--人和自然的统一和谐。明显地看出,这岩画的自然崇拜时期的产物。那时候的人类,认识世界固然有局限性,但他们是单纯的,单纯可以达到认识的真切。
人跨越了漫长的历史,到了现在,固然对客观世界有了更多的发现,然而,遗憾的是,在前进中,日渐与自然形成尖锐的对立,破坏了固有的和谐,这是与人类幼年时期尊奉的信仰相悖的。所以,我倒认为,这屹立在新亚欧大陆桥东端的摩崖石刻,也是一面警示后人如何对待人类生活空间的凝重的碑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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